原创2020-04-07 22:17·写乎作者:乔永胜
唐朝是诗的国度,唐诗是凝炼的国粹。诗人是国朝的偶像,而偶像中最受推崇的是白居易。
究其原因——
李白纵酒恣情,狂放不羁,但仕途壅滞,晚景凄凉,纵是背负“诗仙”盛誉,无奈文人用世,其志难学。
杜甫诗以言志,造诣超群,志趣虽高,生不逢时,纵是誉为“诗圣”,无奈字字泣血,其状难摹。
李贺才高命短,命运坎坷,好用诡谲,诗意阴森,“诗鬼”别称,已含哀怨,不是矢志诗歌,情迷文字,没必要搞的乖舛孤僻,卖弄玄虚。
孟郊、贾岛,凝神炼字,苦思力锤,严肃认真,把好端端的诗以言志,诗以抒情,弄的险成负累,“苦吟”若此,恍若“诗囚”。
由是看来,作诗的造化,还要既玩的直抒胸臆,又能赢得人间盛名最好。而把作诗把玩的恰当的才子中,白居易无疑拔得头筹,被后世誉为“诗魔”。
(一)诗与文人
白居易受捧,源于文人的几种心态。
一是文章做得好且官做的稳。
他6岁学诗,16岁时就以“野火烧不尽,春风春吹又生”的名句,博得大诗人顾况“有才如此,居亦何难!”的赞誉。
29岁中进士,先后任秘书省校书郎、翰林学士,32岁任左拾遗。
以他44岁时遭贬为分水岭,白居易为官的前15年真是顺风顺水,一直在朝廷中枢工作,业余时间还深入民间体察民情,并写下了《秦中吟》和《新乐府》等大量诗歌,这些讽喻诗真实反映了老百姓的深重苦难,深刻揭露了权贵们的残暴、贪婪。
尽管权贵们气的切齿、变色,但却深得民间的喜爱、传诵。
二是仗义执言且敢作敢为。
一般文人做了官,渐渐就会在富贵安乐中精神缺钙,人也变得世故不堪,大多变成了“只磕头少说话”的主儿,明哲保身、避祸以远。
而白居易久居朝堂之上,却偏偏有时压不住自己的血往上涌。宰相武元衡被地方军阀刺杀后,白居易作为宫官,明知不能议论朝政,可还是率先上疏请求缉捕元凶,结果正中了嫉恨他的小人们的下怀,直落的被贬江州。
从此后,他的心尘埃落地,扑下身子为民做好事。
在杭州任上,他主持疏浚了李泌所凿的六井,解决人民的饮水问题;在西湖上筑堤,蓄水灌田,使百姓免受旱灾之苦。定居洛阳后,又出资开凿了龙门八节石滩,以利舟民往来。
三是虽遭贬斥却矢志不移。
白居易不是个甘心沉沦的人,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,也知道怎么舒解自己的愁绪。因此,他在被贬重返朝廷后,看到朝中大臣争权夺利,明争暗斗;穆宗又荒怠政治,不听劝谏,就再次请求外放。
这之后,他全身心致力于倡导诗歌改革,提出“文章合为时而著,歌诗合为事而作”的思想,与元稹一起开创了“新乐府体”诗风。
他的这种写实主义诗歌,不仅在唐朝影响深远,而且声名远播日本、朝鲜,在日本的古典小说中经常可以见到引用他的诗文,极大地推进了诗歌与民生相结合的道路。
白居易的这种官风、文风、作风,渐渐成了文人经世致用的典范,堪称唐代最伟大的诗人。
(二)诗、酒与女人
然而,文人的骨子里那些不安份的骚动,必定牵动着酒与女人。古代名士风流的标准是,只有把诗酒与女人都能玩的转,那才能进入偶像级的行列。
而白居易在这两方面,竟也颇多故事。
先说与酒的醇厚关系:白居易嗜酒成性,因酒得诗,佳话迭出。
白家几代为官,家境丰厚,有资财可供其买田制宅、酿酒娱乐。他在67岁时写的《醉吟先生传》中,以醉吟先生自喻说,每逢良辰美景,或雪朝月夕,他就邀客前来,捧酒坛,开诗箧,抱丝竹,旁有僮妓侍奉,歌之舞之,请来喝酒的都是社会上的名流,如裴度、刘禹锡等。
有时再乘兴到野外游玩,也是车中放一琴一枕,车两边的竹竿上悬两只酒壶,抱琴引酌,兴尽而返。
据方勺《泊宅编》卷上说:白乐天多乐诗,二千八百首中,饮酒者八百首。
这个数字不能算少。
能在美酒丝竹、名流美文中逍遥人生,古今之中,能有几人?所以,张文潜在《苕溪鱼隐丛话》中说:陶渊明虽然爱好喝酒,但其家境贫困,不是能经常喝到美酒,与他喝酒的又都是些打柴、捉鱼、耕田的乡下人,难以真正的知心尽性。
这样看来,陶渊明与白居易的酒趣相比,那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了。
再来看看带给白居易名声的女人。
有人说,文字是不见血的刀。白乐天诗杀名妓关盼盼的一桩公案,却成了文人不可望其项背的又一故事。
关盼盼是徐州守帅张愔的小妾,此女多才多艺,深得文人雅士青睐。在张愔死后的十余年间,关盼盼独守燕子楼,拒绝了众多垂涎她风华美色的男人,这种忠贞不渝的品德赢得了时人的赞美。
但白先生却写诗说:“黄金不惜买娥眉,拣得如花四五枚;歌舞教成心力尽,一朝身去不相随。”
那意思是说,关盼盼你若是真有情,为什么不去九泉之下陪伴张愔呢?万一将来你耐不住寂寞,岂不是毁了你十年的清誉?万万没想到的是,关盼盼见此诗后,竟然绝食而亡。
她以自己高贵的死,却让白居易背上了沉重的心理包袱。
(三)诗与人生
从此,白居易终于在心智上完全成熟了。
他告别了早期汲汲于功利的声色场,辞别了中期独善其身的寡合地,终于让自己的心灵沉寂于佛佗的敦化仁厚中。
白居易的文学成就,为他铸造了一座艺术的丰碑,而他的思想砺炼,却让人从中获得了精神上的养分。
引用一篇文章的观点,“自古文章为小道,到白居易这里,一种新的态度成熟了。对他来说,诗就是道,就是信心,就是归宿,用不着什么修齐治平。士人的使命,一直是治国安民,如不遵行这正道,便叫背离,虽然风雅,毕竟不是常规。而唐宋以后,文人与政治,可离可即,清则濯缨,浊则濯足,是谓从容,因为多了一条路。对那些诗才不及白居易万一的人来说,指望诗文名身,是没谱的事,不过信徒不必皆为圣徒,有信心就可以了。”
这话说得有些骄傲,但用白居易的成就说话,这理由说得过去。有人说他的诗俗,其实,文学的作用就是要通俗再通俗,才能化育众生,普适后世。我以为,白居易这个偶像当得起也够份量。